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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代鸿儒驾鹤去 从此人间无饶公

2018-02-06 CCTV文化十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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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春已至,寒冷依旧。

 

2月6日凌晨,著名历史学家、文学家、哲学家、古文字学家饶宗颐先生与世长辞,享年101岁。

 

学者陈子善与香港著名演员汪明荃等人,纷纷在微博上悼念饶公。

陈子善、汪明荃微博


在介绍饶宗颐先生的各类文章中,大多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头——


“从古到今,兼擅诗、书、画者,为数众多。然而,能够在文学、史学、哲学、宗教、诗词、书画等方面,都开创一时风气者,屈指可数。于今时今日,当首推饶宗颐教授。”


冯其庸:他是一个全能的人才,我想来想去想不到第二个可以和他放在一块的人,因为他的领域太广了,我对他非常钦佩。

 

任继愈:饶先生在香港是学术界的一个文化景点,最近几年中看不出有人代替他补上去的地方。很难得的一个学者。


香港人总喜欢将国学大师饶宗颐,和他另一位广东潮州的老乡李嘉诚相提并论——


要说挣钱,没有几个人能挣得过李嘉诚,而读书也没有几个人能读得过饶宗颐。


李嘉诚出身贫寒,完全靠自身打拼创造了一个财富奇迹;而饶宗颐出身当地首富,连初中都没有毕业,完全靠自学成就一代国学泰斗。

饶宗颐


西泠印社

“能到这里是我的幸运”


公元2011年12月13日,冬日杭州。

 

对已空缺了六年社长之久的西泠印社来说,无疑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。


在西泠印社第八届理事会第六次会议上,94岁的饶宗颐先生当选为西泠印社第7任社长。这一海内外瞩目的百年文人艺术社团再次拥有了自己的掌门人。

创建于1904年的西泠印社以篆刻书画的创作、研究成就和丰富的收藏蜚声中外,有“天下第一名社”的美称,是中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文人社团。

西泠印社


饶宗颐先生与西泠印社有很深的情缘。


1980年代初,饶宗颐曾到访杭州,参观了西泠印社。


2012年6月,就任社长半年后,饶宗颐再次来到西泠印社,在柏堂门前观看了首任社长吴昌硕题写的“西泠印社”,以及东西庑廊李叔同、沙孟海等的书法、篆刻作品。


饶宗颐

西泠印社是个圣地,能到这里是我的幸运。这里树木葱茏,是文人雅士汇集的地方。有幸被选为社长,我脸上有光。


随后,他脱去西装,写下“播芳六合”四个大字

 湖上“金石之约” 


2012年11月,饶宗颐的38件书画作品来到西湖边,在浙江美术馆举行“艺聚西泠:饶宗颐社长书画艺术特展”。开幕式上,其女饶清芬说:“这次要不是医生拦着,父亲真想再来看看西湖,爬爬孤山。”

西泠印社


香江之水,西湖之漪,印灯传焰,延及域外。香港是一个国际大都市,杭州是一个小桥流水人家,却因饶宗颐和他的文化精神紧紧相连。


家学渊源

“我能有今天是因为没上大学”


饶宗颐,字伯濂、固庵,号选堂,1917年生于广东省潮州。

 

治学七十余载,从上古到明清,几乎每个朝代他都有涉猎,还曾先后在新加坡大学、法国科研中心、美国耶鲁大学研究院、日本京都大学等高校从事讲学或研究。

 

事实上,饶宗颐既非学院派,也非西洋派,而是一位受家庭浓厚的文化熏陶、自学成长的大学者

饶宗颐


饶宗颐生于大富之家,其外祖父为清末进士,父亲饶锷为潮州知名的考据学家、工商金融界名流,还在家乡建起了潮州最大的、藏书十万余卷的天啸楼,饶锷四兄弟也开了发行钱票的钱庄,几代皆为潮州首富。


饶宗颐

我家以前开有四家钱庄,在潮州是首富,按理似乎可以造就出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儿,但命里注定我要去做学问,我终于成了一个学者。


我小时候十分孤独,母亲在我两岁时因病去世,父亲一直生活在沉闷之中,但他对我的影响很大。


我有五个基础来自家学:一是训练写诗、填词,写骈文、散文;二是写字画画;三是目录学;四是儒、释、道;五是乾嘉学派的治学方法。


家学渊源和富裕的家庭条件,使饶宗颐从小便拥有了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学习条件,当其他孩子都步入学堂读书的时候,饶宗颐感觉学校的教育“太肤浅”,他宁愿独自一人躲进天啸楼里自学。这座知识宝库成为幼时饶宗颐的乐园。

天啸楼


家学是做学问的方便法门。饶宗颐人生的第一个导师便是他的父亲饶锷。

 

饶锷做学问是按照清朝朴学的路数,对诗词歌赋和佛学皆感兴趣,并写过一本关于东晋高僧法显大师西行印度求法的记传《佛国记疏证》。年幼的饶宗颐充当父亲的助手,为其抄写整理,直到晚年,他仍然能背诵《佛国记》的一些段落。

 

父亲饶锷曾经想著一部《潮州艺文志》,花十年之功,大索遗书,钩稽排纂,在即将编完的时候,终因积劳成疾,英年早逝。饶宗颐继父志,18岁时便完成此著作,这也成为他踏入学术界的第一步。

1928年饶氏宗族组合影  二排左五为童年饶宗颐


或许是因为每天与书为伴、与诗作偶,饶宗颐没有继承家族经营财富的头脑,曾经的潮州首富在他这一代家道中落,天啸楼的藏书也在战乱中流散殆尽。


但他却因为《潮州艺文志》的成功,在20岁出头就被聘为中山大学的研究员

《潮州艺文志》


父亲的悉心栽培为饶宗颐奠定了良好的传统文化根基,纵然饶宗颐再未获得正式学校文凭,也未曾留学海外,但精通英、法、日等六国语言,熟知古代梵文、楔形文、甲骨文、金文、简牍帛书文字,皆得益于他的自学能力。

 

在成名后,曾有人问他,为什么能够成为这样一个“超级大师”?他说超级大师不敢担,但是能有今天的成就最主要的原因,是因为没有上大学


饶宗颐

因为大学能够学到的只能是一两个门类,但是父亲给我打开的天空、建立的基础是无科不修,按照中国传统的做学问方法,其实是文史哲相通,文中有史,史中有哲,哲中有文。

饶宗颐



治学冶艺

“我来不及看书,来不及烦恼”


根据饶宗颐自己的归纳,其著述可分为:敦煌学、甲骨学、诗词、史学、目录学、楚辞学、考古学(含金石学)、书画等八大门类。


很难把他归到哪一家,他曾幽默地说,“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”。

 

2009年《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》在大陆出版,共计十四卷二十册,超过一千二百万字,包含专著八十余种,论文一千多篇。

《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》


饶宗颐经常说,“我来不及看书,来不及烦恼”。

 

他风趣地把自己比作知识海洋里的“两栖动物”:


我一天的生活,上午可以在感性的世界里,到了下午说不定又游到理性的彼岸上,寻找着另外一个世界,另外一个天地。越是没有人去过的地方,没有人涉足的地方,我越是想探秘。


有人说,饶宗颐钻研的学问,莫不是用世界上最艰深的语言写就的——他在40多岁时学习梵文,60岁以后,又学习同样“天书”一般的希腊楔形文字,这些都是为了能直接读懂最原始的经典。

 

同时,他与法国汉学研究者的交往加深,得以阅读法国的大量敦煌古籍,想到当时中国的敦煌学已经落后于外国,他暗下决心,一定要好好研究,为国人争一口气。


他和法国汉学家戴密微共同出版重要著作《敦煌曲》,书中利用敦煌出土资料,全面探究敦煌曲子词的起源问题。

  敦煌观音  饶宗颐画作


1978年前后他又独立出版《敦煌白画》一书,专门研究散落在敦煌写卷中的白描画稿,填补了敦煌学研究的一项空白。这两部著作的问世,也奠定了饶宗颐在敦煌学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。

 

不管是甲骨文、梵文,还是敦煌学研究,饶宗颐都非常注意找到最原始的材料和证据,他的习惯是每一个问题都要穷追到底,去学习不同的语言文字,也正是为了追根溯源。


在他看来,“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,令我欲罢不能。我的求知欲太强了,这个求知欲吞没了我自己。”

饶宗颐在《敦煌白画》中提到的二女神像


或许是学术的光华太过耀眼,掩盖了世人对饶宗颐艺术创作的亲近与认识。在学术之外,书画音律也是饶宗颐的一个天地。

 

饶宗颐精通古琴,善于诗赋,书画作品更是清逸飘洒,自成一家

 

擅山水画、写生,不拘一法;人物画取法白画之白描画法,于李龙眠、仇十洲、陈老莲诸家之外,开一新路,曾得到张大千的赞赏。

饶宗颐山水画《皋兰山写生》


书法方面,植根于文字,行草书融入明末诸家豪纵韵趣。

饶宗颐书法作品


随年岁日长,他的书画作品越来越精到,已经呈现出一种与前人全然不同的风貌。

 

近十年来,荷花成了饶宗颐的主要绘画题材,而他也为荷花绘画开创了不少新的技法与路向。

 

饶宗颐笔下的荷花,以自然的荷花姿影为其形,以古人的墨笔荷花为其韵,以心中的清涟高洁为其神,乃成“饶荷”之貌

饶宗颐  荷花作品


师古人,师造化,得心源,他在技法上已经从心所欲不逾矩,而他的性情与人生观,也圆通无碍地融在画中,使其画作成为了传说中极其罕见的学者画。

 

金庸说,“有了饶宗颐,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”,学术界更是尊饶宗颐为“整个亚洲文化的骄傲”。

 

对于各种光环,年已百岁的饶先生淡然一笑:


呵,大师?我是大猪吧(潮汕话里,“大师”与“大猪”谐音)。现在“大师”高帽满天飞,太多了。其实大师原来是称呼和尚的,我可不敢当。

饶宗颐


为人修学

“我是每天坐在葫芦里”


随着年龄的增大,饶宗颐先生已不再没日没夜地钻研学问,他也开始进入海德格尔所说的那种生活,“人,当诗意地栖居”。他还提出“安顿说”:一个人在世上,如何正确安顿好自己,这是十分要紧的。

 

饶家位于香港跑马地,在赛马日从阳台望下去,可一览骏马竞逐英姿。饶宗颐常在躺椅上看着,当休闲节目。


他甚少出门,几乎不应酬,每天清晨四五点醒来,写字、看书、做研究,然后睡个“回笼觉”,中午就到附近的潮汕饭馆用餐。

饶宗颐


“我是每天坐在葫芦里。”饶宗颐笑道。他引用元代诗人的一句话:“一壶天地小于瓜。”他在自己的天地里,清静达观,身心愉悦,自然长寿。


饶宗颐

古人说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,身体不好怎么行万里路?因为有了强壮的身体,为了研究一个问题,我可以跑到发源地去考察。


1962年,我第一次跑去莫高窟,当时环境很艰苦,但是乐趣无穷,因为我亲自印证了我所知道的东西,而且受此启发,又有新的问题产生了。研究问题要穷其源,“源”清楚了,才能清楚“流”的脉络。


白发白眉,颜容清癯,却如老顽童般有趣。

饶宗颐


然而,令人感动的是,百岁高龄的饶宗颐并没有忘记肩上的重担,仍在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奔走呼吁

 

2015年,国家博物馆举办“学艺融通——饶宗颐百岁艺术展”,堪称饶宗颐众多展览中“最具规模及展品种类最为齐全”的一次;

 

2017年,“莲莲吉庆——饶宗颐教授荷花书画巡回展”在香港、上海、北京等地巡展。平时在香港深居简出的百岁老人饶宗颐也专程来到北京并亲临现场,将4件(套)中国画和6件(套)书法,共计10件(套)作品捐赠给国家

 

这也是公众对饶宗颐的最后印象。

2015年国博展  《粉墙填词》

2015年国博展  馆内图

2017年中国美术馆展《并蒂莲》

2017年中国美术馆展《荷叶荷花十里红》



饶宗颐曾在散文《金字塔外:死与蜜糖》中谈过死亡,感叹一次游览埃及金字塔的经历:


说到金字塔,完全是死的表征,代表整个埃及文化是一部《死书》……历史不过是一片摸不清说不尽的迷梦,只有“死”所占的漫长时间才能填补它的空白。


饶宗颐徘徊于丝路之上,默念着阿拉伯名诗人Al Tinimmah的句子——“在这里,一个蠢夫,用自己的鞍,骑在橐驼上。”

 

斯人已逝,仙骨犹存,饶公一路走好。




监制 | 项   飞

制片人 | 石岩

主编 | 纪萱萱

编辑 | 张震宇  王  晋

运营 | 邓   荣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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